十五分鐘後，趙瑾坐在直播間裏，臉色陰沈，夜裏十二點半，他和李旭都出現在電視屏幕裏。

“說吧！你的要求。”趙瑾帶著耳麥，開口問道。就算不知道這恐怖分子手上是否真的有□□，但最好還是按照他的要求來，不要激怒他，“你讓我趕到這裏，想讓我怎麽做？”

電話那頭的機械音又出現了：“五年前，你參與了華錦爆炸案，對嗎？”

趙瑾眉頭緊皺，接過話語：“對，五年前我確實參與了此案。”

“你負責的案子，最後卻什麽也沒查出來，始作俑者還在逍遙法外。你們這些局不局長的，除了說點官方話兒吃點好處之外就什麽也不會了，這麽沒用怎麽還好意思吃公家糧？”

這話中帶著刺兒，說得確實很難聽。大半夜得被一個電視臺喊到直播間，又劈頭蓋臉遭一頓辱罵，連李旭都覺得旁邊的警察局局長要發飆了。但趙瑾本人面色倒是沒怎麽變，聲音中依舊威嚴但沒有怒氣：“五年前，那場火燒得太大，所有證據都被銷毀了，我們查了很久也沒查出火源。這的確是我們警方辦事不利，我對此深感抱歉。”

電話那頭沒有在說話，仿佛知道自己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本來準備好將自以為警察局長的醜惡嘴臉全部揭發到屏幕前的舉動因為趙瑾平和甚至謙卑的態度進行不下去了。

“但是，我不管你是什麽人，是當年受害者的家屬也好，是自以為伸張正義的人也罷，你都不能傷害到任何一個無辜群眾的生命。你說爆炸案死的那些人冤枉，你手上有證據為什麽不報案，為什麽等到五年後在這臺前作秀。如果你想代表法律，那這個社會體制的存在有什麽意義，你說你是伸張正義，你這樣拿著人民群眾的生命作威脅，和你口中厭惡的那些人又有什麽兩樣？”

趙瑾這番話說完，全場都安靜無聲。李旭在一旁不停地擦汗，連個屁都不敢放，旁邊的小助理們也沒一個敢動彈的。

電話那頭一時陷入了沈默。

半分鐘後，那頭又發話了：“你已經道歉了，那你可以走了。李旭先生，半個小時之後，我要見到何正明。”電話那頭又停頓了一下，“不然我就炸座橋。”

李旭聽到前半句本想著已經完事兒，被後面這句話弄得焦頭爛額，苦不堪言，一時也不知道接什麽詞好。

氣氛一時間降到了冰點。

李旭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主持人，若這此時此刻將節目卡在這裏，還不被人罵這麽多年的職業素養都哪裏去了？他看向直播廳外面，張導由於暴漲的收視率激動得紅耳赤面，嘴臉盡顯，便心裏暗罵一句：去你娘的收視率，你的話老子也能信？

他緩了緩，盡量平息心中怒火，又清了清嗓子，恢覆到一個新聞主播人的素質：“這位先生。你先別激動，”李旭話剛說了半句，就看見外面提詞板亮了——那是一個紅色的叉。

這一看差點沒讓李旭蹦起來。

電臺直播為了省時，一些特殊符號則代表固定意思，這些規矩他們幾個老主播都知道。而紅色的叉代表的是拒絕。

李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一定是張導的意思，這是讓他拒絕犯人見何正明的請求。他明白，這時張導只一心想把事情鬧大，但又礙於警察局長還在直播間裏便只用了暗號。李旭心中冷笑：等節目收視率上去你這老不死的倒是坐享其成，到時候只管拍拍屁股繼續在辦公室喝茶了，那自己怎麽辦？出鏡的是自己，問問題的也是自己，到時候萬一惹急了這犯人，真炸了橋怎麽辦？到時候受千夫所指，百口莫辯，萬人唾棄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家才不管什麽節目組導演安排。

李旭透過直播間的玻璃，直直盯著張導。張才這老狐貍，說什麽升副總都是假的，找了自己當替罪羊才是真的。

形勢所迫，他眼下也只能先和犯人周旋著：“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你一個問題：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那邊一直沒有聲音。

外面的提詞板又亮了。

上面只有一個字：激。

李旭看到之後全身毛孔都炸了——這是幹什麽？真要惹急罪犯！

趙瑾在裏面自然也看到那字，皺眉思忖，琢磨一二便也明白了那字的意思，便轉頭對著李旭輕搖頭，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李旭在這情況下急得汗都出來了，他先想到以後的生活，又想到這麽多年的打拼，咬咬牙竟硬著頭皮遵循張導的意思：“這位……恐嚇人，我勸你快點束手就擒，警方已經掌握了你的身份信息，你若是再敢威脅，我將在節目裏把你的信息公……”

李旭話還沒說完，外面“轟”的一聲巨響，震得電臺大樓的玻璃出現了裂紋。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驚住了，待在原地無法動彈。

趙瑾的耳麥還掛在耳朵上，只覺得耳根發疼，眼前發暈，連帶著面頰一起都變熱了起來，他覺得整個人都快要飄起來。但身為局長，這時候怎能不出來穩定大局。

他忍著暈眩感，匆匆拽掉耳麥，大步走出直播間。出來後發現一隊那幾位都站在了玻璃前。

而玻璃外面，是大片的火光，火舌漫天飛舞，吞噬著漆黑的夜空。

紅與黑兩種顏色相交接一起——是刺眼炫目的顏色。

“是東橋！”不知誰喊了一句，還腦袋發暈的李旭聽到這一聲吼後臉色大變，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也沒顧上摘耳麥，跌跌撞撞跑出直播間，連續碰倒了好幾把椅子都渾然不知。

他一把沖到玻璃窗前，看到遠處熊熊烈火燃燒不息的場景後，竟渾身發抖，站也站不穩，直接跪倒在地上。

短短幾秒鐘，一旁的喬離從他眼底觀察到好幾種情緒，先是崩潰，再是絕望，最後是仇恨。

喬離猜想可能是他比較親近的人此刻在東橋上。

他正要彎腰想扶起李旭，就被他一胳膊反推了回去。

李旭這時接近崩潰，將情緒都轉化為這一掌的力量上，喬離本就彎著腰，重心不穩，被這一胳膊推得連連後退，眼就要摔倒，一雙手接住了他。

他還沒來得及往後看，就被這雙手的主人拉倒身後，又聽見了林漠陰冷的聲音響起：“李旭！你冷靜一點！”

李旭像沒聽見似的，跪在地上，頭也低著，嘴裏像野獸般不住發出嗚咽聲。

趙穎……趙穎今天是在東橋吧……她應該在回來的車上了吧！

對，電話，打電話！

李旭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瘋狂沖到直播間，也不管現在是否還在直播，直接拿起電話撥號。

趙穎……求你了！接電話，快接電話！

電話足足響了一分鐘。李旭不甘心，接著打了下一個，他已是眼圈發紅，整個胳膊都在顫抖。

這一分鐘裏，趙瑾已經部署好一支警隊去事故現場進行救援，而後自己也離開這裏。而林漠幾人都待著大樓裏繼續候命，現在形勢緊急，一隊留在這裏的三人都在通著電話。

李旭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然而一直沒有接通。

他擡起頭，發現外面攝像機和一些機器的燈還亮著，這一刻，內心的怒火一下子燒到了胸口。

他攥緊雙手，青筋暴起，使勁推開直播間的門，一下子沖到張導面前，張導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而李旭有一米八多，他一使勁拽住張導的領子，便將他整個人騰空起來，直接是一頓怒吼：“你他媽還是人嗎？這時候還她媽播什麽播？趙穎是不是被你派去的！你他媽為什麽要派她，為什麽！為什麽！”

張才顯然也被嚇到了，但到底是導演，很快就冷靜下來。“你……發……發什麽瘋，這是直播，你耳麥還沒摘，那恐嚇犯還會有下一步行動……快……快回去坐好。趙記者自然有警察救她。”張才估計是被剛那一頓吼給嚇著了，說話結結巴巴。

李旭聽他這時候還想著收視率恨不得一刀砍死他。他想拽掉耳麥，但發現兩只手都用來拎張才衣領了，他索性心一橫，：“沒事。播就播吧！我也不想幹了，在你手下一直被狗使喚我她媽的也認了，剛剛要不是你讓我故意激怒犯人，東橋也不至於被炸，趙穎……趙穎還在橋上……”李旭吼的雙眼發紅，像一只咆哮的獅子，“你他媽就是故意給她派去那邊的！是你殺了她，你要給她陪葬！”

李旭的聲音很大，在這不大的演播廳裏久久回蕩。

旁邊的人看他怒火十足，雖然被掐的人是導演，但誰都不敢上前拉架。另一方面又暗自吃驚著，原來李直播和趙穎記者是……這種關系。

導演被他掐的臉紅脖子粗，到底也沒有掙紮出來。就這種關鍵時刻，他還示意讓助理關掉了耳麥，不愧是老狐貍。

林漠和高策看再掐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上前分開了兩人。

兩人被拉開後李旭雙眼還是通紅，此時正使勁喘著粗氣，而張才那邊就像正常電視劇裏面演的那樣，被掐住脖子之後就捂著脖子使勁的咳嗽。

這位大導演從來沒被這樣對待過，也怒了：“李旭，你瘋了嗎！你知道這一炸之後收視率提高了多少嗎？”

他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的人都用或吃驚或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幾位警察更是皺眉，林漠道：“發生了爆炸，案子性質已經由電話恐嚇上升到恐怖襲擊，從現在開始，所有的一切將聽從警察部署，不得擅自舉動，若是發現就按妨礙公務處置！”這一番話是對在場所有工作人員說的，接著便盯著張才冷冷道：“你剛才的舉動間接激怒犯人，若再要輕舉妄動，我不介意撈你去局子裏呆兩天。”

喬離嘴邊出現一抹嘲諷的笑：看吧！這就是人性。這種時刻還想著收視率，還想著名利雙收，自己的員工還在東橋上，生死未蔔，而他竟覺得用這幾人的生命換來了一個大新聞是值得的。

喬離從後面拍林漠肩膀：“林隊，我得去現場了，剛剛有電話打過來說傷亡人數太多，人手不夠。”說完又加了一句，“這有你和高策就夠了。”

林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說了四個字：“註意安全。”

而李旭在剛聽完張才的話後氣的渾身顫抖，但是被高策抓著雙手，不好發作，突然，有一工作人員喊他：“李主播，你電話響了，是趙穎……趙穎記者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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